雲間清玉

累不累,想想丞相几更睡;睡不睡,想想丞相活几岁x(一般凌晨两三点更文)

【维亮/玄亮】行路(突然发现今天还是先主1800年祭日,便以此文为之祭)

文·清玉

答应大家点梗的维亮史向意识流小刀片,人物形象参见央三,祝食用愉快。

大概是想写一个,姜的单相思,以及玄亮之间互相倾慕,却始终不曾宣之于口的爱恋。无意者请小心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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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t this life is long, I can hardly meet you again, inevitably.

只是这一生冗长,我再难与你相逢,想来,难免哽咽。

 

一、

他如今远不似当初眉清目秀,风霜雕琢的痕迹印在脸上,像面被展开又叠起太多次的旌旗。


“大将军,走吧,都撤了。”


相随已久的宝驹嘶鸣了一声,昂首甩了甩颈上的嚼口。山风吹过,粗粝的鬃毛甩在手上,有几分割裂的痛感。姜维抚上骏马背脊的时候触到一处凸起,是道虬结的箭痕,不知是过去的十二次北伐里哪一场落下来的。


箭痕上斑驳的毛发已然生出,只是不肖周边历经风霜的鬃毛粗粝,新生的软毛茸茸地覆在皮肉上,像三月里刚刚出壳的雏鸟。


三月啊,多好的时节,农人们忙碌的早春刚刚过去,即将迎来那个稻谷丰满的盛夏。


他好像是老了。姜维想,总是会忍不住想起曾经的样子,想起过去很多年的春三月,想起锦江岸绵绵的青柳扶风而舞,他跨上征鞍,待一个峨冠鹤氅的人缓步登上戎车,手中羽扇轻指,他催马而动,马蹄嘀嗒,排山倒海的踏步声涌来,扬起一片漠漠尘烟。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不由自主地靠近那个人的车边,悄悄地想用身体替他挡一挡漫天的尘土。偶尔车后大纛的飘带搭上他的面颊,他就会悄悄地想要伸手替他拂去——可惜的是仅仅六年的光阴里,他一直没敢做过即使那么一次。


先前他总是羡慕年高德劭的赵老将军,可以扒着他的椅背,哈哈地笑着说“丞相果然用兵如神!”

后来他羡慕年幼无知的瞻公子,可以毫无顾忌地扑进他的怀里,吃吃地笑着说“爹爹怎么才回来!”

他羡慕过打小伴随在他左右的马幼常,可以随意进出他的营帐;他羡慕过军前侍候他饭食的亲兵,可以理直气壮地关怀他的起居。


他甚至羡慕那锦江岸边的青柳,竟然也比他,目送着那个羽扇纶巾的人踏上迢迢行路,次数多上那么多回。


他才陪了他六年啊,锦江的青柳仅仅绿过六回,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太短了,真的。姜维想,那是多么短暂的一段日子。

 

二、

姜维跨上马,举目望去的山川间硝烟将将散尽,浓郁的绿色从山谷坳垤里止不住地蜿蜒漫生,像一年又一年止不住浇灌的热血。苍翠的落叶松从陡峭的悬崖缝隙里舒张出华盖般的枝桠,撑开一片炎炎烈日里仅有的浓荫。姜维看着那片独一无二的浓荫驻足了许久,久到日光倒映出无数斑驳的光点,久到他仿佛跨越时光,看到树下竟转出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一袭紫衣迎风而动,正朝着他的方向和蔼地笑。


他近乎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笑着唤他:“伯约,来。”


他伸出手,会有一个薄薄的锦囊落在他的手上,丝滑而略带凉意的绢布留在掌心,像一颗丢进池塘的鹅卵石,不知不觉地在少年人的心底荡漾起一圈又一圈连绵不断的涟漪。


然后他只需努力按捺下呼之欲出的雀跃,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人身侧,听他说如何如何,这般这般,而后笑着抱拳领命,再退开半步,看他笑得眼角都漾出几尾好看的纹路,听他宛然一笑,说:“好,伯约先去休息罢。”


而每到此时,欢欣鼓舞的心总会蓦然沉寂下来,看着他复又转身去看地图,亦或低头批复不知何处送来的文书,帐外的月已经升至夜的半空,他踏月而来,却不愿乘月而归。


秋夜清冷的西风送来军营清冷的刁斗声动,他眉眼低垂,被跳跃的烛光映得影影绰绰,这时他才会看见他鬓角已然遮不住的白发,如同渭水河畔春夏秋冬的野草般四季不停地滋长出来。掩在纶巾下的青丝不知何时让位给了华发,而让姜维尤其伤怀的,是那青丝华发倏忽变换得实在太快,快到他甚至来不及捕捉期间的点滴变故,时光就已静悄悄地将眼前人从他身边无声偷走,连少得可怜的回忆都来不及与他剩下。


他伸出手,看见自己也已是苍老得遍生硬茧的指掌,他抬起头,看见遥遥远山崖上青松下的一片白云,正无声地从碧蓝天宇的这一头,轻忽地飘向那一头。

 

三、

光影在枝桠间碎了一地。


不可遏制的悲伤涌上来,胁下经年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逼得姜维伏在马上微微弯了弯腰,一股苦涩的胆液从腹中涌上喉头,疼痛中时间好像又回到那个满是苦涩的秋夜。姜维看见他的恩师从病痛中无力地睁开双眼,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砸碎了一个无人可知也无从谈起的梦境。回忆像潮水一样汹涌而来,他几乎可以记起当天帐内书案边的一个角落里曾钻进过一只小小的蝇虫,爬上了那如小山般垛叠的书卷,被他哀忿地挥手赶去。他的恩师无奈地朝他摇了摇头,颤抖着苍白干燥的嘴唇轻轻吐出一口气,阖上眼不再动作。身边的人都以为他终于可以休息片刻,在要准备退出营帐时却听见他唤他的字:


“伯约。”


“丞相。”


“来。”


他伸出手,干涸地像一茎深秋的苦竹。自己连忙上前握住,感受病人在努力回握他的生机。他总是倔强得如同钢铁,示意自己扶他朝上坐了坐。


“我平生所学,尽在于此。”他笑了笑,“虽不堪哺育后人,到底不忍随我入黄土。”他拍了拍自己的手,“切要用心研读啊。”


彼时自己尽全力屏住眼眶中的热泪,声音颤抖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躺在床上的人却好像心情很好,笑着抬手去够他的脸,却终因为气力不足而委顿下去,只好又握住自己的手,引导着问他些军中的庶务。


“传你八卦阵法,可曾练过?”


他问出这一句时自己惭愧万分,如实答上一句“未得其法”,不由低下头不敢直视,却来不及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黯淡与隐痛。再听见他的声音时已经是一如既往的和婉:“此阵看似八卦,实则变化万端,可演为八八六十四法……”


他撑起身子,指节在锦被上点划,不知不觉便勾勒出一幅沙场阵图。姜维看着他佝偻着腰背,形销骨立的身躯淹没在浩如烟海的竹简公文之中,眉宇间却是掩不住的英姿豪情,谈笑挥洒间旌麾剑指,胸中似有百万甲兵。那一刻,仿佛垂暮之年的老丞相也回溯了时光,重又回到那个早已成为了一片飞灰的新野小城,他的将军含笑坐在他身侧,看他的羽扇划过尺寸江山,听他安排好后续逃亡的路线,又恍若寻常般谈起未来联吴抗曹三分天下的宏图伟略。 


那时候四十八岁的落魄将军便知道,眼前这个人啊,当真是要一飞冲天翱翔于万丈云霄的卧龙,寻常人的情感,他哪里还有容纳的余地?


于是他便愿意放手让他去翱翔,愿意守在他的身边成为他手中的利剑,愿意与他奔驰四海守护万家灯火长乐未央,也愿意,收起心中对他浅淡而若有若无的一点私念,放手让他去追寻他心中的大汉。


就这样相携与共地走了十七年,性如烈火的将军最终被自己烈火般性情吞灭。


永安榻前,奄奄将死的帝王握住他的手,看着匆匆赶来榻前的丞相将泪水狠狠禁锢在眼眶里将落未落,浓重的鼻音掩在强行扯起的笑容背后,哽咽着却又稳定着声线说什么“愿陛下善保龙体,以附天下之望”的场面话。


刘备在病榻上失了气力,只好在心底苦笑摇头,孔明啊,我算什么天下之望?


没有你的我,能怎么办?


那一刻,六十三年的人生划过脑海,颠沛流离的四十六年,幡然翱翔的十七载。岁月韶华好生匆忙,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将青丝生生熬成了白发,将初次逢面的白衣先生,熬成了如他一般人到中年的落魄将军。


往后,我不能陪你了,你要自己走了。


那是一个国啊,他想着,是满载了梦的国,梦境里的每一笔刻画都蓄满了坠铅的重量,他要怎么让他,用落魄的身躯负载着这样沉重的国走下去?


于是他说:“君之才,十倍于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则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他不知道他的丞相在叩头流血的那短短数秒时间里,口中喊着“陛下”,心里哭着喊:没有你的我,又该怎么办?


陛下,主公,刘将军,没有你的我,能怎么办?


我会在隆中的竹林里悠游天下,唱着无人能懂的歌谣,吟着上古未名的曲调,做成世人笑话那个隐士狂生。


只可恨我们都明白的太晚,只可恨我们的声音都藏在心底,可恨我们的双眼对望,却读不透对方承载了一生,待到临了将尽时仍无法放下的爱与不舍。


我舍不得你啊。

 

四、

诸葛亮又将自己咳成了一团。


病得骨瘦嶙峋的肩背痛得蜷缩起来,埋在书案前墨迹尚未干透的奏本里。手抖得不成样子,捏不住的笔落下来,在写满了字的纸面上划下一道深深的墨痕,拉得很长很长。


像谁脸上擦不干的泪。


姜维疼惜得愤愤,将人扶到榻上的时候忍不住质问:“维就不信,难道这世间,就没人能劝得住您吗!”


说完他自己也知失礼,正想告罪,却听得缓过一口气的师父侧躺在榻上背对着他开口:“有。”那声音像是从厚厚的屏障后跨越了万水千山传到他耳边:“但那人却不是你,伯约。”


“不会再有那样一个人了。”


还是刚过而立之年的小将军闻言讷讷,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那时,孤莫说病了,便是没病装病,也绝碰不着笔墨的。”


似是病得有些昏沉了的老丞相侧躺在榻上按着自己的胃腑,疼痛一波又一波地涌来,一次比一次攫摄得深重沉闷,但他似乎不再能感觉到那逼人欲死的痛苦,不再在苦苦煎熬的间隙里感受喘不上气的神思。仿佛萧瑟的秋风将这样无助的苦痛带去了千里之外,送他到了春光明媚的荆襄。


他想起某个春日,他从房中醒来,推开窗,看见神采奕奕的君王,挥动着双股宝剑,从他庭院里的一株桃花树上撷下一朵烂漫的春华。


他笑着对他说:“孔明可算起了?我等要去黄陵庙一观,孔明同去否?”


姜维看不见,他的老师背对着他,笑得泪流满面。

 

五、

到了最后的那一天,姜维跪在他的榻前,呜呜咽咽地哭得像个孩子。已是数日不曾饮食的病人最后一次对着帐内诸将说完“孤去后,望公等竭忠辅主,国家旧制,不可更改,我所用之人,亦不可轻废”后,目光终于落在自己身上。


“伯约。”


他唤着自己的名字,目光蔼蔼。


“不哭。”


“你已做的很好,往后,为国尽忠之余,莫要太苦了自己。须知,”他已是没什么气力,说出来的话也只余气音,甚至没有自己的呜咽声响,这也许也是为什么,姜维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以为自己当年在榻前也只是将先生的话错听了而已。


“须知……世间万事,岂能万全?”


“是我一生都想求全责备,只是一生舍弃,终究如今是没什么可舍弃的了。”


“人终有一死,孤此生惟恨,未能克定中原,有负先帝重托。”


“馀者……”


“馀者,无心多论。”


只消这最后一句话,之后李福闯进中军帐,哭喊着“我误了天下大事,”而后附到先生耳边,耗尽了先生最后一滴心血。

 

六、

而自己,也将那些话,刻意忘怀,忘了三十年。


姜维从马上直起身,咽下喉间灼烧的疼痛。空气里硝烟的味道逐渐散尽,最后一个兵卒也走了。他拨转缰绳,马儿却不愿举步。无奈,他只好跳下马,抚着马儿的头,喃喃地劝着:“走罢,走吧……”


就在那一瞬间,他好像记起了先师临终时的那句话。


他在马上一路恍惚,跟随着马儿识途的步伐回到中军大营。几番权衡,上表到了沓中屯田。


他在田亩间回忆往事,目光投向北方,却被重重山脉阻绝。他等候着,徘徊着,迟疑着,做着自己分内的事,上表得不到被重视的回音。


直到——


他收到来自绵竹的消息。


他得知先师的孩子,被魏人砍下头颅,堆成炫耀战功的高耸京观,千里驰檄送到遥远的他国,与生前的故土永久地分离。


他得知先师的故主,被魏人一纸文书劝开了城门,从此天下三分不再,史书史笔,再无大汉。


他也已是两鬓苍苍了,师父,人生值此,行到末路,不舍而何?


“丞相,恕维这回不能听您的了。”


只因我和你是一样的心思,我宁愿投入这人间乱世,灰飞烟灭,九死不悔。


“啪”的一声,他拗断了手中的竹简——


“回防,我奉诏,降钟士季。”


正月十八,上元夜宴,他一计害三贤,血漫碧阶。


被剖开苦胆的时候,他想,他们走了一生的路,终究都没能陪心里的那个人走到白头百年。想来,何其可惜。


都不如锦江畔的柳,再过一月,又该青了。

 

 



【完】



忆当年,是谁折花在门前

当年人,而今又在何处空流连

浮生闲,算来几事能开颜

何必羡,诗里的人走过多少年

问青柳,年年为谁送行人?

寻不见,哪个能到白头又百年

声声慢,离合悲欢唱一半

谁曾念,愿同尘灰共赴这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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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灵感来自b站 -哈啾 老师的剪辑《有时觉得他还在那里,但其实已经不在我身边了》,一个月前第一次看的时候,在寝室里哭了十来分钟。

今天去接妹妹高考结束,看着熟悉的考场啊,又是感慨万千。

于是思绪不宁,到底还是把这一篇修出来了,期末复习什么的,先靠边站站吧doge

希望没有打扰大家的好心情,也祝愿高考结束的朋友们,今后鹏程万里,亦或,都能遇见自己喜欢的那个人。

如果考得不甚理想,那么看完这篇文,好好哭一场,睡一觉,明天醒来,好好享受未来三个月的暑假。然后收拾心情,准备迎接或许不那么尽如人意的大学生活吧。

愿诸位都能安好ღ世事万千,山高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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